专访 | 卢山：除士兵外，外交官是离战争最近的群体
杨优明大使要以作家卢山的身份接受直播采访，让一直习惯在大型公开场合用英文发言的他有些焦虑，甚至在到达直播间前还写下了一句：“我今天要去蹦极了！”接受中文直播采访对杨优明大使来说，是一种全新的体验。
近日，杨优明大使用“卢山”笔名，在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了一部长篇虚构小说《蹦极》。卢山表示，在30多年的外交生涯中，他亲历了中国国际地位和国际话语权的提升，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将这段历史以小说的形式记录下来，呈现光鲜外表下真实而艰辛的外交工作和外交生活。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也在微博上作了推荐：“偷得浮生半日闲，差点把自个儿看哭了。”
01
外交工作充满不确定性
蹦极是极限运动，外交工作完全是另外一码事，但是两者有相通的地方——都有风险，充满不确定性，有些可以预判，但更多的是未知。《蹦极》描绘的是新中国一线外交官的群像，他们牺牲个人利益，为祖国发展和世界和平做出了不可或缺的重要贡献，如同书名一样，当外交官如同站上蹦极高台，他们义无反顾，他们向死而生。
卢山在15年前任外交部政策规划司副司长兼外交史协会秘书长时，有一项任务就是要审核外交官们写的各种各样的回忆录，里面动人的故事比比皆是，但是大多数人看不到。他就下定决心，一定要想办法把它们写成小说，让更多的人知道外交官的工作经历和真实生活。
《蹦极》出版后，卢山感到很欣慰，他完成了很多外交人的夙愿。在别人看来，这本小说的出版也许没那么重要，但在外交圈里，《蹦极》的出现是一个标志性的事件，外交官基于自身群体的经历和感悟创作出来的小说得以出版，意味着外交题材终于在文学领域有了自己的位置。
卢山领奖现场图
大多数人对外交官群体都有着或多或少的刻板印象，觉得外交官们就是“穿西装、打领带、握握手、拍拍照”；人们能看到为数不多的露面发言，也大多好像什么都没说，但也好像是什么都说了。因为太神秘，所以不了解；因为不了解，所以有偏见。《蹦极》的出现也为广大读者揭开了外交官们的神秘面纱，受欢迎程度甚至需要出版社紧急加印。卢山坦言：“完全没有想到读者会这么喜欢这本书，我想读者一定是被小说的故事感动了，被主人公的精神感动了。”
《蹦极》里描绘的种种细节都非常生动，得益于卢山本人多年的外交工作实践：“从这个故事的角度来讲，钟良跟我的相似度大概只有5%，但这本书是我写的，故事是我演绎的，所以这本书又反映了我的所思所想，我对外交的认识、对外交的理解，对外交人生的认识、对外交人生的理解，倾注了我100%的感情。”
《蹦极》卢山著
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21年5月版/49.80元
除了士兵以外，外交官们是离战争最近的群体，他们面临的危险数不胜数：有疾病，有战争，乘坐各种交通工具时也会遇到风险，有时会被跟踪，也会遇到策反，甚至会成为人质……“我们现在的外交官在外面就面临着感染新冠的风险，很不容易。有一位外交官要到南太平洋岛国上任，因为现在是新冠疫情期间，不能乘坐正常的交通工具，他就坐了14天的渔船。”
在多年驻外工作中，卢山也不止一次遇到过危险。卢山在赞比亚当大使的时候，首都卢萨卡发生霍乱，几百人死亡。当时，中国军医组到期要回国，赞比亚军方坚持要举行欢送仪式，想显示虽然有霍乱，但工作生活还可以照常进行。在欢送仪式上，双方握完手，赞比亚方的将军示意服务生端上一杯水，问：“大使阁下，您敢不敢喝？”卢山笑了笑，没有说话，直接端起水杯，一饮而尽。“那种时候，你没有选择。即使最终我得了霍乱，那杯水也得喝下去。”
“忠诚、使命、奉献”早已被刻进外交官们的骨子里，当外交官需要这样的精神：尽管你知道面前有风险、你就像站在万丈高台之上，但依然要为祖国纵身一跃！外交官们除了在思想上忠诚外，还要具备扎实的业务能力，包括对国家外交政策的把控能力和外语能力，还有一项非常重要的生活能力：“如果你有志于成为外交官的话，你也要重视，要具备独立生活的能力。”
在特多欢迎和平方舟医院船
特多国家图书馆赠书仪式
赞比亚孔子学院
02
魔鬼藏在细节里
无论是现实中的卢山还是小说里的钟良，他们对细节的追求已然到了极致，卢山提到英语有一句话叫“The devil is in the details”（魔鬼就在细节当中）。某国接待他国总理访问，总理所在党派的代表色是向日葵的黄色，结果某国大使当时忘记跟国内建议，从机场到业务厅都摆放的是另外一种当地常见的红色蝎尾蕉，不巧正是他国反对党的象征，所以总理看见了之后就很不高兴。本来很好的一个访问，就因为细节没有搞定，访问效果就打了折扣，所以外交无小事就体现在这个地方，任何一个细节都有可能酿成一个重大的外交事件。
卢山回忆早年间当大使秘书时，为大使准备讲话稿肯定会准备两份，大使一份，自己再拿一份。做任何事情基本上都得有替代的方法，确保一旦出现意外，马上就有对应的解决方案。“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要出国常驻两三年，一个箱子20公斤都要设计好了，牙刷带几支，毛巾带几条，衣服带些什么，袜子要带几双，鞋子怎么带，都会提前计算一下。我们年轻的时候就是习惯于这样的训练，细心是外交官必须具备的素质。”
在卢山看来，外交工作更多的是难以忍受的孤独。“作为一名外交官，即使你站在人群中，你也会感到孤独。外交工作的特殊性质，决定了很多事情你没办法与别人分享，更何况你要到国外去工作，去一个陌生的环境里，需要独立生活、独自思考、独当一面，独自承担工作的责任。”在如何消解孤独方面，卢山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：“就是运动、读书和写作。”
从事外交工作30多年，对于中国综合国力和国际话语权逐步提升和巨大变化，卢山有着切身体会，“原来外国人都特别喜欢我们的中国结、双面绣，有时也会背一些去国外；现在他们喜欢的东西不完全一样，我在赞比亚的时候，有一些当地雇员只要知道我们有谁要回国，就会求我们说，你从中国给我买个华为（手机）回来。”
特多总理为华人举办的专场春节晚宴
在小说《蹦极》的尾声，卢山写了这样一段话：“外交人生就是这样，每到一个新的国家，我们会结识一批新的朋友，我们相逢相识相知，然后此生永不再见。”同样，在卢山30多年的外交工作生涯中，前后常驻的国家加起来有7个，在马耳他、英国、丹麦、加拿大和美国都有这样的朋友，认识了，分开了，就再也没有见过。
卢山告诉记者，他印象最深刻的有两个人。一位是特立尼达和多巴哥共和国的曼宁总理，对我们中国十分友好，只要是同中国有关的事，曼宁总理一定想办法解决。他本来计划要安排曼宁总理再次访问中国，但不幸曼宁总理后来中风了未能成行；卢山离任前特意去向他告别，再后来就听说他去世了。另一位是赞比亚的开国总统卡翁达，卢山离开赞比亚那年卡翁达总统已经93岁了，他告别时心里就很伤感，暗暗感叹可能再也见不到了。今年老人刚过完96岁生日，就不幸去世了，“但总能时时想起他唱给我们的歌：给我一个微笑，祝我好运”。
与出席使馆国庆招待会的卡翁达在一起
在问到之后的写作计划时，卢山说：“有大家的鼓舞，我会继续写有关外交题材的小说，也会认真考虑把钟良的故事继续写下去。”
来源：中国出版传媒商报
责编：江玉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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排版｜童 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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